魏清漪第一次见到澄观是在夏州,彼时的她,只有十四岁。
这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魏清漪的表姐陈景兰被魏铉带到了魏王府。
“眉眉,快过来,看哥哥今日带谁来了!”
魏铉才进花厅,便扬声冲内室里喊。
可是魏铉的呼唤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四下里依旧静悄悄的。
魏铉了然一笑,转身让陈景兰自己寻把椅子坐好,自己则迈开大步直剌剌就往半掩的内室里走。
才走到内室门口,魏铉顿住了脚,只垂首等着。
果不其然,伴随一声并不惊悚的尖叫,魏清漪像一只小兔子陡然从门背后窜出,伸直胳膊一跳,挂在他脖子上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魏铉搂紧身前魏清漪的腰,转头望着陈景兰笑得无奈。
“眉眉,你不小了,老挂哥哥脖子上,会把哥哥脖子挂断的。”
“哥哥的脖子不会断的,哥哥不是常说你不要过刚易折的硬脖子,你的脖子是钢中带韧的哩!”魏清漪死死抱着魏铉的脖子,欢笑着,像刚出山谷的黄鹂鸟。
魏铉展开了眉,笑得开怀,就连那片过早爬上他额角的细纹都统统舒展开来。
他喜欢他的三妹魏清漪,虽说他与魏清漪并非同一母所出,但魏清漪是他身边,唯一一个与他留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亲人了。
鲜卑人入主中原,大魏宗室被削势。夏州,正是魏铉屈尊纡贵,伏低做小,好容易换来的一块立锥之地。
大梁新帝拓跋沣崇尚儒学,想学汉人圣贤以德治国。为表彰原大魏“遗民”魏铉的识时务、知进退,拓跋沣保留了魏铉“王”的封号,将西北部紧邻西番的夏州赏给魏铉做封地,让他带着大魏的遗老遗少们统统搬来了这偏僻的夏州。
也正因着国破,兄妹二人之间的感情相较从前,更为亲密。魏清漪甚至习惯了有事没事都挂在她兄长身上,如今陈景兰来了,魏清漪依旧不避嫌。
魏清漪就这样挂在魏铉的脖子上,转过头来望着她这个远房表姐,面不改色笑眯眯地冲她招呼:
“景兰姐来了。”
陈景兰笑得开怀,忙不迭直起身来冲魏清漪道福,再一派雀跃地奔到魏清漪的身边,扯起她的袖子就要她跟自己走。
陈景兰是魏铉生母的娘家侄女,她与魏铉是实打实的表兄妹关系,而与魏清漪的关系实则还要远一些。
但陈景兰与魏铉和魏清漪之间,却比魏家所有的堂兄弟姐妹都亲密许多,从前魏家还掌东都时,她便三五不时进宫与魏清漪一道玩耍。
今日陈景兰带来了数驾马车的随侍,她应下了魏铉的要求,要在魏王府常住。
“眉眉,从今往后景兰就来魏王府陪你了,你可喜欢?”在陈景兰的“强力干预”下,魏铉好容易解放了自己的脖子,将魏清漪摁到椅子上坐好。
“嗯嗯!甚好,清漪欢迎景兰姐。”
魏清漪一脸愉悦,她喜爱与陈景兰一起玩耍,但她这个远房姐姐从未像这次一样长久与她住在一起。魏清漪没有问魏铉,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相信她的哥哥,哥哥做的每一件事,一定都是为她好的,所以了,无论魏铉做什么,她都没有深究的必要。
见魏清漪如此配合,魏铉点点头,他俯下身来,深深看进魏清漪的眼睛:
“眉眉,你不小了,可不能再跟个疯丫头似的成日里疯玩。你得要学点东西,哥哥叫来景兰,也是为了让她陪着你一起学习的。”
魏清漪凝神,她一脸严肃地盯着魏铉半天不说话。就在魏铉以为魏清漪倔脾气又犯了,坚持要与他作对,不肯接受他的建议时,魏清漪突然抬起了手,抚上魏铉的鬓边:
“哥哥别动!”
魏铉一愣,不知道她又有何事。不及他开口询问,便感觉到耳边一麻,魏清漪自他鬓边拔下来一根头发。
“哥哥也忒着急了些,才及加冠,竟然生出了白发。”
魏清漪坐在椅子上望着魏铉,咧开嘴笑得没心没肺,眼底却有沉沉暗色如浓雾般凝结无法散去。
魏铉笑,不往心里去,他又不是女人,白发不白发的,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他只关注魏清漪是否准备接受他的安排,于是他直接忽略掉关于白发的问题,只用询问的眼光看向魏清漪:
“眉眉愿意答应哥哥认真学习琴棋书画吗?”
“可是哥哥,清漪从前不是学过吗?”魏清漪不解。
“从前学的那只是皮毛,哥哥要你学得更好,更精。”魏铉一脸郑重。
见魏铉如此表情,魏清漪禁不住笑了起来,“哥哥何故如此紧张?你不是不了解清漪,只要是哥哥说的话,清漪都会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