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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延寿客(1 / 2)


苏构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识破了他的把戏。

她略略将目光提高了一些,落在身前这人比明月灯火更盛的面貌上,难得露出了微微锋芒在眼底。

“微臣如何会识得太子殿下寻着的扳指。”

太子殿下在姑苏茶馆寻着的扳指。

秦誉饶有兴致地听着跪在底下的探花郎面无表情地说上了这样一句答话,挑高了一边的眉头笑道,“苏探花真是有意思。”

苏构重新低下了头,只当作是瞧不见他眼里头突然高涨起来的打量意思。

那人手指间一翻一转,那枚翡翠玉扳指便安稳地戴在了他的指头上,苏构瞥见那枚扳指最后一点模样,不过是逼人的盈盈翠色,也不曾有她那枚上头的一点红痕。

她也不觉得意外,心里头却是知道,她的扳指果然是落在了草堂茶馆,落到了秦誉的手里头了。

若不然,秦誉也不会藏了最后那一点模样,装腔作势地要试探上她这么一回。

“来人。”

苏构下意识地抬起头,瞧见秦誉伸展了一只手臂,肩上的织金蟠龙在灯火下生出一些风光的模样,接着便有人听着声儿上前来,递了一把折扇子与他。

秦誉“啪”的一声打开了那把折扇,只见上头龙飞凤舞几个大字,一面儿正写道,天上风流,一面儿又是写着,人间富贵。配上他这副轻狂模样,说不出的漂亮,又说不出的骄矜。

只瞧着他负手回过身,拿着那把扇子一路招摇地回到了原先的主座上头,重新叫了一声都平身罢,又斜睨了一眼站在最前头的赵崇澜,懒散地问了一声,“不是秋诗会么,既然摆上了,便尽兴罢,若是比不出个状元来,我瞧着也不必回翰林院。”

他拖长了点语调,笑了一声,“留在秦淮河做个填词唱客,指不定还能得个花牌状元,赵修撰,你说是不是。”

这话实在是说的混账,又冲着赵润之左一声状元郎,右一声状元郎的,瞧着就是来者不善的模样。

底下的一众老翰林们,无不是觉着斯文扫地,只得举了袖子便当瞧不见。

苏构察觉到有人碰了碰她的衣袖,转过脸见是方才同路的宋大人,朝着她挤了挤眼睛,大有些你瞧东宫那位今日果然是冲着赵润之来的意思。

苏构对上这位宋大人,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上了一回。

赵润之修养功夫了得,闻言也不过是笑了笑,回话道,“太子殿下既然发了话,便将诗会摆上,今日逢秋,便以秋为由头作画题诗,殿下觉得如何?”

秦誉不在意的点点头,又是一声收起了折扇,指着站在最后排的苏构说道,“叫她上前头来。”

苏构抬头瞧了秦誉一眼,见他拎着手中的折扇,挑着眉头瞧着她,颇有些今日绝不罢休的势头。

她不过是应了一声是,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摆在前头的几副案前,向着上座的秦誉依着规矩行了个礼,便重新垂着眼皮站定了,也没再说话,瞧着与底下那些个木讷的老翰林没什么两样。

倒叫秦誉不经意笑了起来,一旁的众人皆是摸不着太子殿下的心意,也没人敢跟着一道上前头的木案。

赵润之既然瞧出了秦誉的来者不善,也不必赶上这一趟鸿门宴,向着一旁交代了几声,便有四五个年轻的翰林后生上了前头。

“殿下,这几位是翰林院下的庶吉士,明年散馆之期不远,今日是他们有幸,请殿下指点一二。”

首辅赵公权倾朝野,翰林院学士中门生者亦众,赵润之此请,本也挑不出错儿,又称了指点二字,给足了秦誉面子,余下的众人多少便一道起了附和之声,左右上去的是庶吉士,丢不了他们翰林进士的脸面。

秦誉瞧了赵润之纹丝不动的神色一眼,心想赵家这个小的也是个千年的狐狸成了精,这就避开了他的锋芒,是输是赢都丢不了他赵润之的状元郎名头。

他转而瞥了一眼立在那头安安静静的苏构,心里头像飘了片飞絮似的,一手摇过了手中的折扇,出声吩咐道,“方明,去替苏探花摆砚。”

这便算是应了赵润之的提请,底下的一众翰林们无不是松了口气,又瞧着那个始终伺候在秦誉身旁的东宫总领太监应了一声是,取了一套文房四宝摆在了苏构的手边,墨砚一沾水,这秋诗会便算是起了头了。

算起来拢共也费不了多少时辰,更何况一早便给众人备了茶水点心,只不过原些应当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的文人们,都小心翼翼地噤了声。

秦誉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中的扇子,等了片刻便觉着有些无趣,召了先前的乐客,先弹了一曲最时兴的千帐红,又弹了一曲受人追捧的万锦春,直瞧见底下几个老翰林口眼发青,下一刻便能犯了惊厥的模样,才有些遗憾地吩咐人收了琴瑟琵琶,连带着消了那不成体统的靡靡之声。

苏构拎着手中的笔,不紧不慢地落在案前的宣纸上,凭了秦誉荒唐了这么一出,也不曾瞧上一眼,只是兀自描着手中的丹青。

秦誉眯着眼睛瞧了她一会儿,见到她一双手素净,同她的人一样斯文,落在他这一端眼里头,便觉得像一潭平静的湖水,叫他这样的混世魔王,忍不住想要搅了风雨,掀了骇浪,好瞧上一瞧苏构这副淡静的皮囊下,真正的模样。

“方明。”他忽然开口问道,“茶馆外头那副对联如今在何处。”

那叫方明的太监便乖觉地回话道,“殿下问的是哪一个茶馆?”

秦誉似乎也并不是真正打算着等人回话,说着已是站起身,几步走到了苏构的案前,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淡笑道,“不如便烧了?”

苏构的手顿了顿,便有一滴黑墨自笔尖一路要跌到素白的宣纸上。而横斜过来了一只手,轻轻巧巧的接住了,握在手中,方才重新响起了低沉耳语之声,

“苏探花,因何事出神?”

她便抬了头,瞧了秦誉一眼。

那一眼里头有许多不曾掩饰的锋芒,灼人的厉害,又湛亮极了,片刻后便被冷淡的目光所掩藏,却叫秦誉瞧了个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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