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是谁……？
“……安安，安安你有在听吗……？”
杜雯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穿透空气，浸透河流，钻入深沉地泥土深处抵达了安冉耳边。
安冉猛然间惊醒，她揉捏了一下眉间，收起的混乱思绪。
“我在，抱歉，我好像是有点累了，所以走神了。”
“啊!是我不好，现在的确很晚了。”
视频对面的女孩露出一个小心翼翼又饱含歉意的笑容：“那，今天就不聊了!安安，你要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我好期待你明天早上的直播!”
“恩，谢谢你。”安冉勉强笑了一下，收起双手。
“杜雯，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晚安。”
关掉视频以后，安冉把屏幕也按熄了。
她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取下隐形眼镜，去看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睛是奇异的泛着红的黑，就像粘稠黑夜里的一把大火。
但是那女孩不一样，她的那双眼睛，是少见的纯黑色。
每次看到女孩的那双黑色眼睛，她就仿佛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另一个人。
看了一眼时间，安冉将一头长发散开，她跨进满水的浴缸，躺下去，任由热水把自己淹没。
那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啊。
这种少见的全黑的虹膜，还有谁是这样的眼睛？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安冉仰躺在浴缸里，全身泡在水里，浴缸里的热水涌进她的口鼻，她还是自如的呼吸着。
安冉双手放在胸前，看着自己水藻一样的黑发在水里飘散开。
安冉有些恍惚地隔着一层水，看天花板上水晶灯迷离的光线。
在她三年前的那场车祸以后，她的身体就出现了一些异样。
那以后她依旧会受伤，却不会再自我修复，对应的，她也不会死亡，虽然还有心跳和温度。
和身体的变异同时发生的是，她失去的记忆。
她过去的一切，十七年的记忆全部变成了一张空白白纸。
车祸之后，她立马被现在的公司从医院接出来，送到了这个海岛上的庄园。
公司告诉她，这是车祸中另一个人为她留下来的庄园。
沈柯意。
而同样的，作为帮助她以及长期维护庄园所要索取的回报。
是公司要求她和公司签订合同。
一个星期六天，每天6:40-9:40进行直播，推销公司指定产品。
真的是很奇妙不是吗？
毕竟这对当时如一张白纸般空白的她，就像天上砸下来的馅饼。
安冉于是稀里糊涂的签了字，然后在这里一呆就是三年。
而关于沈柯意的一切，她曾经绞尽脑汁地去查找，可是那场车祸，那次死亡，就像是抹去了沈柯意的一切存在。
没有人再记得她的一切，没有任何人。
就连她也不可以。
沈柯意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长在什么样的家庭里面？她们如何相识？她有什么样的样貌？喜欢些什么？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安冉一概都想不起来了。
安冉在水底吐出一串气泡，闭上了眼睛。
过去的一切就像一片黑色迷雾，每当她试图探究，那深不可测就会将她吞没，撕碎。
不想去想这些，安冉伸手去拿沐浴乳，乳白色的沐浴乳在手上摊开，安冉突然发现这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白色片状物。
和沐浴乳一样的颜色，安冉捏了一下，是硬的，里面似乎还有东西。
怎么回事？
安冉从水里站起来，擦了擦湿漉漉的手。
似乎是听到了浴室里面的声音，门外收拾房间的管家敲了敲门。
“安小姐，您洗好了吗？需要我把您的衣服送进去吗？”
“我还没有。你把衣服放门口吧。”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藏在这里……
安冉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小心地打开了白色的小壳子。
白色硬壳里面包裹着一小叠纸条，安冉展开以后就看到上面写着：
『梦里所见皆是她，死亡也即是重逢。』
这句话就像打破这一切平静假象的石头，打破平静无波的水面以后，一直往下沉。
这里的她说的就是“沈柯意”吗？
安冉将壳子捏碎，和纸一起泡水搓烂以后扔进了马桶。
安冉想起自己一直断断续续做梦，她有时醒来还记得，就会把梦的内容记在本子上或者手机上。
而最近记录的一个梦，她还记得很清楚。
因为怕被人更改，每天，安冉都会反复看几遍，以免自己忘记。
在梦里，她躺在一个老旧阁楼的小床上，空气闷热粘稠，她看着老旧的木质天花板，还在想自己在那儿，一个女生就从门外进来。
她穿着一件白背心，皮肤要比那白背心还要白。
那个人在安冉的视线里走到床边，半跪下来。
她的影子笼罩住了躺在床上的安冉。
“……!”安冉张开嘴，想要喊她的名字，嘴巴里面却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那个女生在她的视线里，缓慢的低下头来，安冉惊讶地看到，她的唇轻轻地碰在她的嘴唇上。
安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她也能感受到——先是温软和濡湿，接着是一点点冰凉。
一块逐渐融化的冰块，被那个女生递了过来。
——在她撬开她的牙关以后，用舌头送进来。
“安安。”她听到她的声音，温柔又眷恋，就像她看着她的眼神一样。
“今天只有这一块冰块，你不能要更多了，身体会不舒服的。”
……
那个梦，就到此处中断。
而那之后，安冉的梦越来越少，时间愈长，记忆就越模糊，到最后什么都记不住。
安冉看着被水流冲刷下去的碎片，垂下眼睛摸了摸手腕。
“……死亡也是重逢……”
那之前，在第一个梦以后，安冉也尝试将梦中的“她”描摹在纸上，然后以此去寻找她的一切。
可是，那些都不像“她”。
安冉划开手腕，热水冲刷着伤口，迅速带走里面涌出的血液。
是你吗？沈柯意。
安冉闭上眼睛躺进水里，让我再见你一次吧。
……
安冉在水底睁开眼睛，隔着一层荡漾的水波，她再次看到了她。
那个有着黑色眼睛的女生，再次见面，之前梦里的记忆似乎就复苏了。
“是你吗？”
“沈柯意，是不是你？”
她就坐在浴缸边缘，拿手轻轻地划拨着水面。
“你不应该来，”安冉听见她低吟，喉间溢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