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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她唯独未做过这般的少女(1 / 2)


夜深了,定远公府后宅里还有一屋亮着灯。

陆家女儿们围坐在一起,商量如何写给家中写一封信,这是数日来除了裴盈薛洗月之外第三个可以与家中联络的,她们围坐一起冥思苦想,有人想着想着就哭了,被其他姐妹捂住嘴,擦去了眼泪。

“国公大人说老夫人如今不吃不喝。”一个少女小声说:“就说我们国公府中一应安好,国公大人还为我们请人教授算学,还请了陈家的崔夫人,这些都当写进去,好让老夫人安心。”

另一少女以银簪挑一下油灯,闻此言笑了一下,说道:“你说的再好,家人还是以为我们在吃苦,要我说,这没上漆的凳子,四人睡的一张床也该写进去,让家中多送些财物来,也不图国公大人会因财物看重我们,也总得为我们今后考量,到了北疆,一应开销都要我们自己去赚,手里多一吊钱,就有一吊钱的好处。”

其他人有的磨墨,有的看纸,有的怕与姐妹撞了眼神,索性看向了窗外。

显然觉得两人说得都有些道理。

想要只报喜不报忧的女孩儿皱着眉头道:“明音,之前老夫人就思你成疾,如今知道你要去北疆,只怕又要忧思不绝,你何苦再让老夫人难过?”

陆明音就是前保宁郡公世子陆蒙留下的小女儿,她挑了灯后将银簪插回发髻,抚裙坐在纸前,摇摇头说:

“佛奴,老夫人经历之事比你我都多,与其为了让其便安心就报喜不报忧,我们更该为自己打算,此信,也许你我前路之基。”

窗外似乎有小鸡被惊醒,细细叫了两声又睡了过去。

陆佛奴看向坐在灯下的陆明音。

禁军入宅要人,宁多抓不放过,穿丝罗戴金玉的未婚女子一概被带走,陆家除了陆蒙的遗孤、陆蔚的四个女儿,还有陆蔚两个弟弟家六个女儿,一共十一人,在诸世家中是最多的。

从前在家中时陆家女儿们也分两群,一群是以陆蒙遗孤陆明音为首,另一群的领头之人是陆蔚嫡长女陆佛奴。

陆明音与陆佛奴年纪相当,一个是原本郡公府嫡亲,一个是县公嫡长亲女,从陆蔚举家搬入县公府上就注定了要被人比上一辈子,自小从诗书到女工,你有南绫,我有蜀锦,将来必定还要比拼夫君家世、儿子女儿……

在陆佛奴的心中,陆明音从小眼中只有郡公夫人,总是乖乖坐着不说话被来往的夫人夸赞懂事守礼,那时陆佛奴总是不服气的,仿佛是骨子里就长满了争强好胜。

后来她娘说不管从前如何,她爹才是县公,她才是公府嫡长女,她陆佛奴只会比陆明音过得更好。

是啊,老夫人年纪大了,她们是世家女,所比的从来就是家世。

想通此处,陆佛奴的眼中陆明音就渐渐褪了色。

偏偏一场惊变,让过往一切都成雾中虚影。

一同进了上阳宫,她才发现陆明音跟她所想的从来不一样,陆明音不仅自己率先对着那些内官姑姑低了头,在姐妹被惩戒的时候,还叫她们“守好本分”,她们在上阳宫中被磋磨得没了脾气,陆明音在上阳宫中却似乎越发有了一副冷硬性子。

陆佛奴心中只会对着世家夫人们低头微笑的陆明音曾经就像一块轻纱,一座玉佛,可这样的陆明音到了上阳宫里竟然像是有了颜色,是冷冷的青色,她活了。

到了定远公府,陆明音就更冷了,哪怕她还总是低头在笑,明明国公大人让她们写信是抚慰老夫人的好机会,她却说她们要为自己打算。

此时,陆明音坐在灯下低头浅笑,让陆佛奴想起太原城外覆了雪的冷湖。

见陆佛奴还看着自己,陆明音皱了一下眉头,轻声道:“丧夫丧子,我祖母何事没经历过?我远去北疆不会击垮她,做出病弱之态不过是逼迫你父亲为我们钻营罢了,写一封诉苦的信给祖母,她更能逼着你爹为我们多做打算,你能明白么?陆佛奴,我们如今一无所有,若是再不为自己打算,你我性命就会如你我从前那诗书风月的日子一般,说碎就碎,无声无息。”

静夜中,梧桐在抽出新的花苞,小鸡小兔小羊在悄悄长大,有人辗转反侧,有人捂着胸口,总觉得心里有些冷。

昔日被放在心里的一切都被拿走、被打碎,只留了冷冷一团风。

她们夜间之语第二日就伴着那封信一并被送到了卫蔷的面前。

“不见风沙,不知谁根基更深。我爹当年就夸陆蒙是个不声不响的明白人,没想到他女儿青出于蓝,这样的人留在上阳宫里,过两年说不定真让皇后给自己养出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秦绪站在一边看着今日要给卫蔷抄录的文书,自从那些女孩儿进了府,卫行歌负责戍卫之责,顺便也把他关在了小院里不准出来。

想也知道,是怕他这个东都出名的浪荡子唐突了那些姑娘。

卫行歌长了一副老实可靠的长相,行事还挺奸猾,竟然足足六日没让阿姊发现他没了踪迹,好在他机灵,今日卫行歌去了兵部,燕歌出城接人,他借口给阿姊校对文书终于见到了阿姊。

然后被塞了半尺厚要回复的往来文书。

秦绪隐约有些后悔,被关在院中写什么“少将军强取豪夺弱千金,把人关在院中日日生香”也算是逍遥日子。

“阿姊,你对这些姑娘听其言观其行,还真有祖父遴选官员的模样。”

“我本就是在遴选官员。”

卫蔷找出一册,将陆明音的名字勾了一下。

“薛洗月颇有些实干之才,可比别人先一步在八部间转转,至于陆明音,我要再看看,若是能行,就让她去跟着越霓裳学学,定远军里亦缺文书,她说不定正合了那里。”

秦绪还记得越霓裳的名字,也隐约猜到这名字极美的阿姊在北疆做的事难与人言,卫蔷竟然想把一个公府出身的女子送去给越霓裳再送去军中,越发觉得这事情有意思了起来。

“阿姊,你为那些女子如此用心,若她们宁死也不肯去北疆,你该如何?”

“宁死?”卫蔷从名册上抬起头,转头看向秦绪,这题她没想过,“除了俘虏之外,我还真没见过敢在我面前‘宁死’的人。”

秦绪语塞,看着卫蔷带着浅笑的脸无话可说,他家这阿姊总是与他们说笑,偶尔比他还像个浪荡子,他都忘了卫蔷这“国公”背后是何等的尸山血海。

卫蔷复又看向名册。

她总盼着有些姑娘能赶紧长大一些,让她能立时用上,比如郑兰娘,陆佛奴,还有……于妙容。

她爹,就是谏议大夫于岌。

卫蔷会留意到她,倒也并非因为她爹。

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卫蔷抬头,看见院中高大的梧桐一夜间开出了几串紫色的花。

定远公收了保宁县公送去的丝被、生猪,第二日一早定远公府的仆从就登了陆家府门,送上了陆家小娘子写的信。

郡公夫人坐在床上,看着亲孙女的信大哭了一场,然后连喝了两碗汤饼,接着就拄拐找上了陆县公,让他再往定远公府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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