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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虚荣心(下)(1 / 2)


元瑛在撒谎!

苏蓁把那姐弟二人的对话反复琢磨了一番,得出了这个结论。

其一,元瑛是个比她苏蓁还要惜财的人。太子是她的亲兄弟,向她讨要半斤碧潭飘雪,她都可以敲诈人家十张紫貂裘。如今丢了十车月华锦与明前芽,旁人听着都觉得心痛,她与太子说来时,居然轻描淡述,一点也不肉疼,且还洒脱到丢了就算了,不再追查。

这点,有违她的本性。

其二,锦侯世子为什么不与她同行?从蜀地锦官城到北边大梁帝都,千里路遥。如果是恩爱夫妻,他就绝不会任由妻子只带那么二三十个吊儿郎当的护卫,还有十车珍贵物品,跋山涉水,长途行走。也不会非要挤出那么几日的功夫,处理些什么非他不可的纠纷事端。

这位世子驸马爷,不太合格。

其三,元瑛太瘦了!前所未有的瘦!一个正直青春的健康女子,要突然消瘦下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也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以前,元瑛的苦恼,就是嫌自己太丰润了,因为她是那种喝清水都能长肉的体质。按说新婚夫妻,若是如鱼得水,养尊处优,不是应该更加盈满吗?她却偏偏消瘦了,身形跟纸片一样,脸也尖尖的,越发显得眼大,还有那眼底,浓浓的胭脂底下,藏着些红肿痕迹,像是哭过。

这点,也太蹊跷。

一言以蔽之,在琼英公主那故作潇洒的作派下,也许另有隐情。

苏蓁想寻个机会,找元瑛谈谈,谈谈她这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顽固问题。

可那日入城进宫过后,人家就忙得没空理她了。琼英公主是搁在皇太后身边养大的,此番回京省亲,自然也是住在景福宫,到太后娘娘跟前,重新做回乖宝宝去。而且,即便是崴了脚,在景福宫太后那里撒娇卖乖地休息了两日,就开始一瘸一拐地,宫里宫外到处交游去了。

一点也没她苏蓁什么事儿。

不然怎么说,闺蜜就是拿来备用的呢。

备用备用,就是备着无聊的时候用。

苏蓁在心里,把这个没良心的好友埋汰了一通,又想寻个机会,给太子说说,说说他最亲的皇姐这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顽固问题。

可转念一想,毕竟是她连蒙带猜,捕风捉影的事情,还未得到证实的,就在背后乱嚼人家舌根,终是不妥。加之太子那护短的性子,万一把他说急了,闹开来,又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徒惹尴尬。

还是先等到机会,跟本尊先谈了,再说吧。

遂在太子面前忍了嘴,只字不提元瑛之事。

嗯,虽然闺蜜无道,不仗义,可她苏蓁还是很有做朋友的操守的。

转眼便至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景福宫中设了赏月的宫宴,本是皇家的家宴,这回赶上琼英公主远道归家省亲,也就做成了归宁喜宴,不仅邀了皇室宗亲出席,连带着一些帝京权贵,夫人女郎们,也一并受邀赴宴。

皇太后思虑得很贴心,申时开宴,戌时散席,让宾客们既沾了天家的喜气与尊荣,回到家中,还能赶上在自家园子里,与家人再赏一轮中天月。

苏蓁本来也可以去赴宴的。

且不说太后娘娘还专程派了人来知会她,就算不请她,凭她跟琼英的交情,还有这张经常出入宫闱的熟脸,她也是可以在那席间来去自如的。

可是,她不想去。

她不喜那种需得打出十二万分精神来应酬的场合,尽是些不相干的人,却又不得不表现出热情似火,熟络无比。特别扭,特劳心,特耗神。

琼英倒是最喜那种场合,众星拱月,众目聚光,众口称赞,众心艳羡。大约是因为,她自小就是这么长大的,这次归宁,也是全幅身心地准备着,接受整个帝京贵圈的艳羡。

也罢,这次中秋宫宴就是以琼英之名而设的,她配得起这些。

只是不知她的夫君,那个事务繁忙的锦侯世子,在宫宴开始之时,赶到了帝京没有?

不过,不管她的丈夫有没有来,琼英一定都会光芒四射,羡煞四座的。

苏蓁心道。

她就坐在静寂无人的端明殿学宫中,隔着绵延宫室,一边瞎想着景福宫的热闹,一边翻书闲看,消磨着时间。

申时就起的宴席,此时已经过半。

她倒是想早些回家,跟母亲和弟弟一起赏月,可是答应了太子,等他到宫宴上走一遭就出来,与她出宫上天汉桥赏明月去。

那人喋喋不休地求了她很多天,又使出浑身解数,极力表现出一副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勤学模样。苏蓁被问得不胜其烦,又见他虔诚无比,便答应了他。就当是了一个小孩儿的心愿吧。

于是,八月十五,明明不是侍讲之日,她却跑到这学宫里来等人;明明是家人共赏之夜,她却还要陪太子看月亮!

想来,真是有点……鬼使神差!

可不是鬼使神差么?

后来,那天夜里,稍后发生的事情,让苏蓁深切地认识到,她估计是上辈子欠了这对姐弟很多的债,他俩专挑着这中秋月圆之夜,向她讨要来了。

酉时过半,先等来的,不是太子,而是琼英。

“小九说你在这里。”

元瑛云鬓广袖,一身华丽宫装,闪耀得可以驱散此时渐浓的暮色,却拎着只酒坛子,大步流星,像个江湖豪侠一般,冲进学宫来。

“咚”地一声,把酒坛子往苏蓁面前的书案上一放,妖里妖气地一声吆喝:

“陪我喝酒!”

“你知道我不会喝酒。”苏蓁往后挪了挪,避开那扑面而来的酒气,拒绝。

她沾酒就醉,软成烂泥,且还会放飞自我,不知天高地厚。所以,不可轻易喝酒。

“没关系,你看我喝就是。”元瑛已经在她案前坐下,也不管身上锦绣宫裙皱成一团,铺散一地,拖下酒坛子放膝怀,就开始揭封坛纸。

“你的脚……好了?”苏蓁看得出奇,关心了一句。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几天,人家已经健步如飞了,且还酒肉无忌。

“不就崴了一下嘛,多大点事儿?早就好了。”元瑛斜眼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说着,然后抱起酒坛子就开喝。

看那迷离眼神,来之前就应该已经灌下不少黄汤了。

“这才酉时三刻,宴席还没有散,你怎么走了?”苏蓁又问。

“我突然觉得,没意思。”元瑛吞下一口酒,摇摇头,恹恹说到,歇了歇,再次摇摇头,又说:

“我突然觉得,我这个人,我这辈子,都好没意思。”

苏蓁眉睫如蝶翅闪动,警觉地抬眸看向元瑛。

心中大叫不好:看吧,来了,来了,要来找她诉苦了。她之前暗自揣度的事情,这骄傲之人的满口遮掩,夫妻不和,马上就要成真了!

滔天委屈,即将向她倾诉。她可以不听吗?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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