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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权宜策(中)(1 / 2)


一个人,心里一旦犯了执念,九头牛也拉不回,当然,无耻起来,也会无敌。

那日清晨,新婚的太子殿下就那么执拗而无耻地赖在他师傅的床上,人高马大,四平八稳,雀占鸠巢。

苏蓁拉不动,喊不醒,又不敢太过张扬,闹得众人皆知。

她气得在床边直跺脚,又在室中来回游走,最后,终于把心一横,把袖一甩,决定扔烂摊子了。东宫里丢了新郎官,等下还要赶着时辰进宫磕头,那正主都不急,她急什么?穿一身喜服,把新娘子搁在洞房里晾着,却直奔她的闺房,爬到她的床上睡觉,那罪魁都不怕,她怕什么?

她咸吃萝卜淡操心,忧国忧民,操心操惯了,她……她该干嘛干嘛去!

于是,苏蓁决定,他不走,她走。

扔了元重九在床,自己则去更衣,梳妆,吃饭,顺便也赏一口饭给在门边焦眉烂脸地守候的鹿鸣,然后,扔那一对主仆在屋,自己则携奴,备车,出门,游走。

大兴的朝臣们新婚,惯例是有三日的休假,太子娶新妇,也不例外。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忙着琴瑟和谐,鸾凤和鸣,所以,东府的幕僚们,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叨扰他,那么,她这个做师傅的,也不会那么不知趣,跑去督促太子殿下念书长进。

所以,理论上,苏蓁这三日是空闲的,跟新婚的太子是没有交集的。

暂且抛开那位此刻尚在她床上酣睡的瘟神不论——一旦意识到自己是空闲的,苏蓁就有些发慌了。那种自由到无事可做,无处可去的感觉,让她很快得出一个结论:空闲等于空虚。

此刻晨光正好,市集正起,行人车辆渐多,马车行至东市口,小满问她:

“姑娘,去哪里?”

“……”苏蓁被问住了,抬手掀开车窗帘,看着街面上的车水马龙,碾过百年大梁城的青石街面,轱辘作响;看着街边鳞次栉比的店铺正在开门,行商走贩们,正在晨光中铺陈琳琅满目的货品;街角的面摊子,包子铺,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市井喧嚣,烟火味道。

“等我想想。”苏蓁却酸着鼻子,应了小满。

等她想一想,平常帝京儿女,空闲的时候都去哪里?做什么?茶楼酒肆,听书赌酒?贵家后院,赏花赋诗?游湖泛舟?郊外登临?约会访友……

访友么?听起来倒是不错。然而,像她这样的女子,是不太可能跟同龄女子成为好友的,同龄的女子,通常早已为□□,为人母,谈论的,是如何争宠,教子,如何青春永驻,与她,没有共同语言;像她这样的女子,也是不太可能跟同龄的男子有友谊的。学识比他们好,官位比他们高,还顶一副太子之师的大架子,试想,有多少男子有那番勇气与自信,视她如娇娇?

也就是说,除了无事可做,无处可去之外,她甚至,还无人可诉。

在耀眼的晨光中,眯了双眼,想了很久,终于,想出那么一两个可诉的人物来。

一个是来仪阁的花娘楚衣,一个是刚和离的公主元瑛,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会儿,那个过惯夜生活的楚衣怕是刚入眠,那就琼英公主吧。虽然元瑛也是个不喜欢早起的主儿,但好歹,比那黑白颠倒的楚衣,下床气要小些吧。

“去找琼英公主。”苏蓁扔下车帘,吩咐小满。

“……哦!”小满已经等得一脸麻木,思绪乱飞,被苏蓁一声吩咐换回神来,却也面露喜色,心有雀跃。小丫头心想,终于不用在街上瞎荡了,跟无主游魂一般,想起来就很凄凉的。

琼英公主休夫归宁,准确地说,是丧夫新寡。锦侯父子,先后死在狱中,整个王家也垮了。盖因墙倒众人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给翻来了不少,七大远八大姨的远亲,也给牵连了一些进去。唯独琼英公主,不牵扯一丝一缕干系,浑身摘得干净地回了帝京。

这大约就是投胎做皇帝的女儿的好处。娘家就是天,所以,夫家有事,与你无关;夫君没了,再找就是;不想再找,也没关系,老爹一样可以养你一辈子。加之宣和帝也有意表示出这样一副慈父的态度来,便在京畿最富庶的地面上,挑了一个郡作琼英的汤沐邑,又在大梁城中最好的地段上,赐了她一座宅院,让她自立门户。

这事儿在朝中一传开,众人皆觉宣和帝的偏袒,有些过了,可转念一想,又嗅出些微妙意味来。先皇后膝下只有琼英与太子两个子女,皇帝对琼英的亲厚,莫不是在表达对自己已故的结发妻子的恩情,同时,亦在表明自己对皇储继位的坚定立场?那么,大家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站队的立场?

琼英公主就这样,在回京的短暂时日里,再次迅速翻红成为帝京贵圈炙手可热之人。试想,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夫家犯了那么大的事儿,也跟她没关系;太子唯一的同胞亲姐,据说,太子对这位亲姐,也是最最亲厚的,这以后……那还得了。还不快攀一攀,巴结一下,在人家公主殿下跟前,混个脸熟。

于是,新起的琼英公主府,门庭若市,络绎不绝。递贴子的,递情书的,送礼的,送人的,活脱脱一个帝京名利场。

苏蓁的马车,行至那乌衣巷口之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光景。

那一瞬间,她开始有那么一丢丢后悔,心道,还不如去找楚衣。这地方,比东市还热闹,不是她想寻的清净之处。

等到硬着头皮,入了府门,在满目富丽华贵中,见到那个浑身都有光的琼英公主,苏蓁就更后悔了,心道,说几句话就赶紧走。这个女人,正在得意的浪尖儿上,跟她的低落心境,不合拍。

等到元瑛兴致十足地拉着她,拖上公主府的马车,强迫着她一道出门郊游时,她就渐渐地,恨得肠子都青了。她本欲找人倾诉,却遇到个比她更急于倾诉的人,这不是自找的么?

一路上,那位浑身发光的公主殿下,一边用那亮丽的光芒照亮整个车厢,一边用那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如簧巧舌,喋喋不休,将苏蓁缠绕。

“莲心宝贝儿,你知不知道,父皇这次给的那个汤沐邑,有多富饶?还盛产什么来着,哎呀,我记不清了,反正……

“还有,乌衣巷的那座府邸,原来是谁的来着?百年老宅,沉檀香木,冬暖夏凉,还有个大花园子……

“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来,有多少人来约我出游?我日日应约,都排不过来,往府上递的礼信,我拆得手都抽筋了……

“还有给我写情诗的,改日给你看看,你给瞧瞧有没有真写得……咦,你看我的……那是什么眼神?”

元瑛终于停下聒噪,看向苏蓁,苏蓁一脸鄙夷。

“元梅朵,我本以为,你嫁了一次,所嫁非人,应该心有所悟,也应该过了那个被浮华之物所诱惑的年纪!”苏蓁正着声色,教训了元瑛一句。训人嘛,是她最拿手的。

“……”元瑛愣了少息,然后便扑哧一声笑出来,同时一头扑过来,抱着苏蓁,终于开始说起了正经话:

“你不就是怨我没有来狱中看你么?我也是有苦衷的,一来,那刑部天牢里,二哥控得紧,谁都进不去;二来,我被这些浮华之物,诱惑得抽不开身啊……”

元瑛说着,拿头在苏蓁咯吱窝处蹭,苏蓁觉得痒,一边推,一边磨牙切齿地寒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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