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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2 / 2)


“咕嘟咕嘟……”简陋的电磁炉上,小奶锅的锅盖被泡沫顶得一颠一颠的。

男孩站在水槽边,正仔细擦拭着一只破了口的瓷碗。他似乎听见了沙发上的动静,转头向这边望来。

“饭做好了?”傅雨城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嗯,好了。”男孩点了点头,“咔嚓”一声关上电磁炉,用湿抹布包着奶锅的手柄,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

“我以前没做过饭。”他把奶锅放在沙发前的小方几上,神色有几分迟疑,“……不过,应该可以吃吧。”

“我瞧瞧。”傅雨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低头望向奶锅。

男孩把这只陈旧的小奶锅清洗得很干净,原本焦黑的锅身被刷得雪亮。锅里的煮土豆切得很整齐,多余的水已经滤掉了,还撒了一点粗盐。

傅雨城盯着那终于见了天日的锅身,心情有点复杂。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锅里的煮土豆,只有稀稀拉拉十几块,勉强把锅底铺满。

“就这么点儿?不够吃呀。”他有点儿犯愁。

“很多都坏了,我削掉了一大半。”男孩误解了对方的意思,有些着急地解释道,“没有偷吃。”

“咳,我不是这个意思……唉,这土豆放的时间太久了。没办法,看来明天还得找老板娘借点儿吃的。”

傅雨城挠了挠头,拿过旁边一只粗瓷碗,盛了一半土豆进去。他想了想,又舀了两块进去,才把碗递给男孩。

男孩微微一愣,没有接碗。

傅雨城有些不耐烦了:“拿着!”

男孩抿了抿嘴,终于伸手接过碗,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那你呢?你够吗?”

傅雨城毫不客气地把小奶锅端到自己面前,舀了一大块土豆放进嘴里,含含糊糊道:“上个月,我在西撒哈拉捡东西,不小心被流沙困住了,整整四天四夜没吃没喝,不也没事儿?我是成年人,和你这种发育期的小鬼可不一样。”

“四天四夜……接近一百个小时,完全不摄入水分?这不可能。”男孩皱眉道,“会脱水昏迷的。”

傅雨城吹牛被识破,不由得微微一噎:“咳,小鬼,知道什么叫做铁一般的意志力吗?”

“这不是意志力能解决的问题,这是人体生理极限。”男孩认真道。

“……小孩子家家的,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吃你的土豆。”傅雨城简单粗暴地结束了话题。

“可是,”男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整整四天四夜……”

“闭嘴。”

男孩虽然十分疑惑,但还是听话地闭了嘴,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他舀了一块土豆放进嘴里,似乎还在思索着四天四夜不摄入水分的可行性。

“小鬼,你这土豆煮得不错,不软不硬。可惜,我这儿的调料只有盐和糖……像你这种帝国生态区来的小孩儿,估计吃不惯这种粗粮。”

“我觉得很好。”男孩喝了一口土豆汤,含含糊糊道,“咸的,暖的。”

“你这要求,也太低了吧。”傅雨城忍不住有些好笑,“小鬼,你想吃什么,明天我找老板娘借一点儿。不过嘛,她这人向来比较小气,最多能借点儿红薯、玉米什么的,水果和腊肉是不要想了。对了,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男孩微微偏着脑袋,似乎在回忆什么:“没有喜欢的。我以前吃水剂、膏剂……还有片剂,味道都差不多。”

傅雨城愣了愣,随即明白了。

之前他就隐约猜到了,这小鬼应该是生态区实验室长大的,估计从来没有吃过普通食物,靠营养师配制的营养剂为生。

液体状的营养剂称为水剂,膏体状的称为膏剂,固体药片状的称为片剂。至于味道么……傅雨城也非常熟悉。毕竟,作为一名天生的精神力场控制者,他自己也吃这破玩意儿长大。

就像男孩所说的,所有的营养剂,吃起来都差不多——没有任何味道,不会对味蕾造成多余的刺激,摒除了普通食物对人体的一切不良影响。

可是,真他妈的难吃。

这么一想,傅雨城不由得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心。

他伸手揉了一把男孩的头发,语气十分沉重:“不用说了,我都懂。”

……

吃完了土豆,时针指向二十二点一刻,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而车窗外的景色,依旧是永恒的黄昏,并不因为时间的流逝有任何改变。

男孩收拾了碗筷,在水槽边认真清洗着。

傅雨城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他望着那个弯腰洗碗的小小背影,不知为何有种剥削童工的罪恶感。

他看了一小会儿,困意就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今天实在太累了,也太漫长了。

“小白,开启睡眠模式。”

“滴滴滴——已开启睡眠模式。灯光关闭,隔音启动。”

越野车的百叶窗和遮光幕布自动放下,车厢里顿时暗了下来,只有流理台旁边的一盏小夜灯,发出暗淡的暖黄色光芒。

傅雨城打了个哈欠,拉起毯子裹在身上:“小鬼,你待会儿睡上面那张床——从你旁边那道梯子爬上去,就是了。那是我以前睡觉的地方,我现在不方便爬上爬下,就睡沙发了。”

“小心点儿,别滚下来啊。”他又嘟哝了一句,便翻身闭上了眼睛。

男孩手上微微一顿,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傅雨城十分疲倦,也懒得再多说什么,自顾自睡了。

过了一会儿,男孩手上的活儿终于做完了。他犹豫了片刻,才无声无息地攀上梯子,窸窸窣窣钻进了上铺的被窝。

单薄的被褥上有股浅淡而陈旧的肥皂味儿,浆洗得硬邦邦的,既不柔软,也不好闻。

男孩侧躺着,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对面沙发上,傅雨城裹着一床旧毯子,已经睡得沉了。

小夜灯晕黄色的灯光,安静地映照着毯子垂在地上的一角。这条毯子已经很陈旧了,俗气的粉色玫瑰花纹显得十分廉价,边缘还有一块手术时留下的斑驳血迹。

那块血迹已经完全干透,呈现出一种干巴巴的暗褐色。

男孩盯着那块暗褐色的血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夜灯的光芒昏黄而黯淡,耳边只有男人匀净低沉的鼻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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