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菲洺正在满屋子追飘来飘去的小小，整个二层从之前的井然有序变得鸡飞狗跳。
李烬刚一进门就看到了那边扯着杨菲洺蓝色灵线玩还横冲直撞的小屁孩，“这小亡魂怎么回事，怎么在你这儿，难道是哪个动物进化了？”
他在开玩笑，因为动物不可能进化出人的亡魂。
杨菲洺一点都没有get到他的笑点，转头露出了自己疲惫的脸庞。阴官的眼下多少有点泛青，但李烬这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程度的黑眼圈。
惊了。
杨菲洺叹了口气，“这你就得去问彭飞飞了，这小亡魂是他生前朋友的，不愿意投胎，地府又没有什么合适的职位，”杨菲洺又叹了口气，十分后悔当初答应彭飞飞，“彭飞飞又是个大忙人，就托付在我这儿了。”
她说话间小小扯着蓝线在空中滑翔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看样子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世界的存在并且乐在其中。
李烬躲开了小小的俯冲，“那也得给她录个档，不然留不久的。”
杨菲洺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莫名又被使唤的李烬：…………
杨菲洺像是终于想起了正事，问道：“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
李烬的头发有段时间没剪了，现在全部往后倒，他用手梳着都感觉可以扎一个小揪揪。这种想法在滋生的一瞬间，李烬就想起了姜回伸手耙头发的场景，莫名其妙的回忆害得他立马把手放了下来。
“怎了么一惊一乍的。”杨菲洺吐槽。
“没。”李烬故作镇定，甩了甩自己脑子里有的没的，认真说：“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说，我在幻境里碰到唐航了，他没死。”
杨菲洺本就因为劳累整个人恹恹地垂着眼皮，此时一听这话，整个人突然就亢奋了起来，她扒着李烬的肩膀，语气十分激动，“什么？你见到他了？他在哪？是不是回来地府了？”
“没，没有，你先冷静一下。”李烬挣脱了杨菲洺的胳膊，“如果不是姜回我都不知道那个人是唐航，他没回地府，就是在幻境里出现了一会，然后我醒来他就已经离开了。”
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告诉杨菲洺唐航起码现在是安全的，而他也并不打算把回忆里关于赵棠的事情告诉杨菲洺，毕竟唐航从始至终都没有背叛过她。就算说出来也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杨菲洺有点失落，但可以看得出她还是开心的，她握了握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嗯。”李烬应了一声，“以后有消息我还会通知你的。你也不要太过于因为这件事焦虑。”
“谢谢了。”杨菲洺向李烬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感激。
话也带到了，正当他浑身轻松准备立马回宿舍时，杨菲洺说：“不要忘了去告诉彭飞飞给小小录档。”
李烬：“……”
行吧。
李烬本来快要走出动物部的大门，可临了还是扭头看向了杨菲洺，他一直觉得杨菲洺是个还算靠谱的人也是个消息比较灵通的人。
杨菲洺疑惑：“怎么了还有事吗？”
李烬在心中措辞了几秒钟，问道：“你觉得姜回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说丝毫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他和姜回也算是相处了一段时间，但他渐渐地发现，他之前听说过的姜回的那些传言很多都不攻自破了，他其实对姜回本人知之甚少。
至少从他隐藏的实力和飞速愈合的伤口就知道他其实并不简单。
他也并非完全如传言中那么不堪。
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了解他一下。
“他还行吧我觉得。”杨菲洺不是那种背后捅刀的性格，她认真思索了一番才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他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工作也都完成了，甚至你看，把地府管理的井井有条。”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可能是因为经常去酒吧，还有不怎么露面吧，名声才越来越坏。不过我也不知道了，我一共也没见过他几次。”
李烬没有问的太深，随意问道：“十八层是就有他一个督行者吗？”
“以前还有一个吧，不过我也是听说的，反正现在就只有姜回了。”
“哎哎哎！干什么呢小小！”
小小把杨菲洺陈列文件的柜子推翻了一个，文件撒了满地，那个声音在李烬的心中也扩散了一点。他没有再继续打扰杨菲洺，就转身离开了。
……
李烬去找彭飞飞再回到宿舍已经是天黑了，虽然地府没有明确的昼夜之分，但还是有时间的流逝来提醒这一切。
他一进门把那些脏烂了的衣服胡乱脱在地上就跑去了浴室。
仔仔细细洗了一通以后，换上了舒适的睡衣，整个人栽进了柔软的床里。
他虽然是个工作狂，也对于自己全地府第一的业绩很满意，但这是他第一次花费四天半的时间去解决一个幻境。
他从来没有觉得宿舍的床这么舒服过。
虽然疲惫感铺天盖地的卷来，但一直紧绷的神经不会这么快松弛下来，导致李烬只好十分无奈地躺在床上发呆。
呆的呆的，就想起了严小波。
其实严小波这次的幻境形成，和婉恬的一样让他不解，因为相对于他之前处理的那些穷凶极恶之徒，这两个显得就太简单了一些。
厉魂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形成的存在，严小波和婉恬这种程度如果都可以的话，那地府起码得再招聘三百个捕魂官。
但事实上只有二十四个。
换句话说，放在当代，他们这些都属于“正常死亡”的范畴，离成为厉魂的程度可差远了。
在这过程中，积攒的怨气唯一有可能形成厉魂的反而是经历了二次死亡的赵棠，只有她是非正常死亡，可她却失败了。
李烬翻了个身，反而更希望这些都是巧合，不然他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
房顶的灯突然闪了一下。
李烬忽然感觉到了一点迷茫，每次躺在这里，看着天花板上简约的挂灯，总会被这种情绪包围。曾经的生活仿佛是很遥远的光阴，他身在此处，有点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谁。
当他行走在梦境边缘，即将陷入沼泽时，曾经作为厉魂被捕的噩梦又悄无声息地涌入了他的脑海，只不过这次梦到的，不是唐航的声音，不是窃窃私语，不是冰冷的枷锁和僵硬的身躯。
而是姜回的笑容。
“咚咚咚——”
“咚咚咚——”
在房门要被敲响第三遍时，李烬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他缓了缓放空了脑袋里莫名其妙的东西，起身去开门。
刚一开门，刚被拔走的梦境又重新灌入了脑海。
因为站在门口的正是刚才那个笑容的主人。
李烬没记错的话，姜回在幻境结束时脖子的动脉处有不小心擦伤的痕迹，刚进地府的时候还在，可现在那里却光滑泛白。
可见姜回的自愈能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强。
姜回看着睡眼惺忪的李烬：“我可以进去吗？”
李烬及时收回了自己脸上的朦胧感，抹了把脸，认真道：“不行。”
即使他这么说，姜回还是侧身十分自觉沿着空隙滑进了李烬的房间。
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扔在满地的衣服。
当李烬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收拾了。
干脆破罐子破摔。
“好家伙。”姜回站在了玄关处，看着客厅的一片狼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家里干什么呢。”
“干什么。”李烬坐在了沙发上。
姜回又十分自觉地坐在了李烬的旁边，他往沙发靠背一靠时，柔软的睡衣布料往侧面滑了一些，通过那扣的不严谨的扣子，李烬看到了姜回右边姣好的锁骨和肩胛线。
姜回当作没注意到他的视线，问道：“这次的奖金还行吗，路停没少给吧。”
“少给了你要怎么办。”李烬问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总想呛几句。
“少给了的话，”姜回扭头，甩了甩自己柔软的有点遮眼睛的发丝，“我的那份就也给你。”
李烬一点都不打算客气，“那你给我吧。”
姜回惬意地伸手弹了一下李烬的脑门，“去拿ID卡。”
阴官们的交易有时候很简单，只需要在使用者同意的情况下，两张卡轻轻一贴就能产生交易。
李烬在地上那堆衣服里翻找了半天，又回到了卧室。十分钟之后重新站在了姜回的面前，语气十分不爽：“丢了。”
要说有时候这个制度也是麻烦，一张卡囊括了一切，可他们跑东跑西的又十分容易丢，补办就又得去面对路停那张臭脸……
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丢了？”姜回有点诧异，“那你怎么进的宿舍？”
宿舍门禁的规定就是要刷正确的ID卡才能开正确的门。
“直接穿墙。”李烬不绕弯子。
反正这是他的宿舍，他拥有绝对的主权。规矩都是人定的，李烬为了方便，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制定规则的姜回此时正坐在沙发上笑得开心，“没事，丢了重新补办就行了，那你这几天消费用我的就行了。”
李烬：“为什么帮我？”
其实这个问题他在刚回到地府的时候已经问过了，只不过当时那个问法略显得有些其他的意思，这次干脆就换了种问法。
姜回：“因为你和我签了附属合同啊。”
又是合同，又是那破合同。
李烬差点都忘了。
他现在是真的后悔把姜回这个老无赖放进来。
姜回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啊，站在那里干什么。”
好样的，你倒是反客为主了。
李烬本意是不想靠姜回那么近的，可他的身体又莫名其妙地开始不受控制。即使他狠狠地咬着牙握着拳，但他的双腿还是趿拉着拖鞋带着他坐到了姜回的旁边。
这比刚才坐的位置还要近。
姜回似乎心情不错，“这样才对嘛。”
李烬的困意完全被怒气席卷而空，他盯着姜回，咬牙切齿道：“不要使用这些破条款，不然我迟早有一天让你知道后悔。”
他这句话其实带了威胁的成分，虽然他根本就不可能对姜回造成任何威胁。
姜回还是没有让条款失效，他单腿跪在了沙发上，伸手就把李烬的肩膀掰成侧面。
李烬不喜欢这种被人支配的感觉，“你干什么！”
姜回从头到尾没有理会他的嘶吼，只是自顾自地做着手上的动作。
而李烬也在肩膀处传来一阵酸痛感时，停下了自己的怒吼。他肩上的酸胀感正在逐渐消失，姜回竟然在给他按摩。
姜回的力道恰到好处，李烬紧绷的斜方肌很快就放松了下来，而那因为长期未眠而若有若无的头疼也得到了缓解。虽然有点疼，但疼痛过后肢体是从未有过的舒展。
姜回用食指关节轻轻按压着李烬的太阳穴，时不时地撸一把李烬的头发，避免掉下来痒痒他的手背。
他缓缓地说：“虽然阴官不是太需要睡眠，但还是该休息就休息一下比较好。”
李烬不懂姜回为什么突然这样。
姜回好像是意会到了他的疑惑，解释道：“我几乎没怎么进过幻境，这次去还有了唐航的线索，没什么好犒劳的，只有这些手艺了。对了，出去可别和别人说啊，我可不是按摩小哥。”
这意思是只有他李烬能享受这种待遇了，那这么想的话其实也还不错。
李烬慢慢不再挣扎。
姜回仍然不疾不徐帮他按着，李烬本以为空气要静默，却不想姜回突然问道：“你多大了？”
李烬感觉身体一松，条款的束缚已经不存在了，他低声道：“死的时候二十五岁。”
其实这句话是不严谨的，因为他现在也算是在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但他就是想这么说。
姜回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结束了，然后又坐了回去，语气很轻松，“那你还小啊。”
相信是个男人，不论多大，都不希望自己被别人说小。李烬自然也一样。他转头看了一眼姜回，对方脸上也没有任何一道皱纹或者风霜的痕迹，顶多算是个比他年长一点的年轻人。
他反问道：“那你才多大。”
“我？”姜回十分正经地思索了很久，“大概快二百岁了吧，一百八十六左右的样子，说实话，不怎么记得了。”
李烬：……
李烬：？？？
姜回捕捉到了李烬脸上的不可思议，他见怪不怪，“很正常，你以后也会在地府工作很久。”
“所以你在地府工作多久了。”
“我生下来就在这里。”姜回没有看李烬，淡淡道。
生下来就在这里？这里所有的阴官不都是死后才上任的吗。
但李烬实在问了太多问题，为了避免他显得太烦，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且这也算得上是别人的隐私了。
李烬在这个空隙里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刚才的不好意思立马又消失无踪，他朝姜回伸出了手，“还我，项链。”
他都差点忘了，姜回从他这里顺走了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项链。
姜回的胳膊搭在靠背上，整个人斜靠着沙发，就这么近距离地和李烬耍无赖，“没带。”
“回去取，”李烬指了指门口，“你宿舍就在旁边，现在就回去取。”
姜回的呼吸有点急促，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腔内的东西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变化。他为了避免被李烬看出端倪，没有说话。
而在李烬眼里，就成了“说不过就闭嘴”。
李烬刚熄灭的火苗又窜了上来，狠狠拍了一下姜回的胳膊，“那是属于我的东西，很宝贵，你快点还给我。”
姜回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李烬，“那你先把我最宝贵的东西还给我。”
“我拿你什么了！”李烬感到恼火。
姜回不打算和他纠结这个问题，故作让步道：“那你亲我一口，我就立马还给你。”
他说出这句话是下意识的，他其实在看着李烬这张漂亮的脸时，就在心里彩排过无数次这句话。可现在说出来了，却显得有些急促和不知所措。
但只好强装镇定。
李烬也被这个问题怔住，“啊？”
姜回肯定道：“你喜欢我。”
“我不喜欢。”
“那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拒绝我。”姜回穷追不舍。
李烬在姜回的咄咄逼人下来不及思考其中的逻辑，“我那是礼貌！”
姜回十分没礼貌地握住了他的手腕，“那不是礼貌。”